我怎么知道,别问我
 

星星

CP:天鹅绒

混更x是班里的团日活动的绿色主题作文。尴尴尬尬的环保要素预警(。




秋天的时候,佩特拉来到了亚沃尔尼基山。

如果再晚一点,这里就会下雪了。从几世纪前开始,就是在这个时候通透的绵白会飘在山头,铺盖过可见的原野,让喧嚣于战事的土地归于宁静。毕竟他们不是东斯拉夫或者北欧罗巴的疯子,摩拉维亚人不在冬天打仗。

但现在只是秋天,天空还没有任何将落雪的景象。只是瑟风不择手段地钻进来,树叶开始蓄力相约在某一刻齐刷刷变黄。她裹紧了大衣,藏在衣服里的酒瓶撞到了纽扣,叮了一声,像敲风铃。

安德雷迟到了,这是她没料到的。确实,他们从来没有约定过具体的时间,但是每到十月的尾巴,独立日的前一天,他们就都会在国境线上相见。她带一扎生啤,他顺一瓶葡萄酒,在无人涉足的山头共饮。他们的纬度没有高到值得喝伏特加,但斯拉夫人就是离不开酒的。

一九九三年的深秋以来,二十余载,一次不落。

但是今天他却没有来。

佩特拉从日出开始一直等到了日落,一直没有看见她认识的身影。

她生气了!

她还远远从布拉格跑过来这里,明天就是她的国庆日,能不能赶回去还是个问题。而他又能有什么可忙的呢?他一个贫瘠的山地、一个孱弱的愚者、一个毫无手腕的附庸、一个天真任性的理想主义者——

佩特拉开始环顾四周。亚沃尔尼基山并不高,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山腰上的穿着土麻衣的牧民在放羊。白色的星星点点缀在灰沉却茂盛的草叶上,趁星月还没睁眼,天地相接,成了一幅生性多情的捷克族画家最喜欢的油画。逐渐暗下去的晚空清朗,浮在山野上的空气通透。

布拉格的街头就不会有这样的体会。

她想起以前的事来了。那时候他们还挂着赤色的旗,克里姆林宫也趾高气昂地要推行共产精神、世界革命,就要她输血给他,像看着天平一样直到他们相当。但是他们积淀了千年不同的历史,又哪能那么容易相当。这还不够她头疼,安德雷还三天两头跑回布拉迪斯拉发,又带回他首府的民调报告。

“哈?你觉得是我污染了你的环境?”佩特拉的声音抬高了不知几个调子,差点将桌子要掀了。

“不是说你!……是说露西亚的政策。”安德雷反驳,然后又低声嘟囔。

“那不还是在说我?你看看这写的什么东西。迁给你重污染工厂、我自己享受高附加产业——你真好意思啊斯洛,就你家的那个水平,又能做什么?”

他低下头,不作声了,显得有些委屈。

她有些后悔,这样伤人的话她当然没少对他说过。但分明也都是事实。她就是不能理解他怎么会在这样的饭都吃不饱、西边的威胁还悬在头顶的时候,还会想着什么污染环境。

她把报告摔在桌子上,转身要走,他拉住了她的袖子。

“但是捷西亚,我的人民看不见星星了。”他轻声地说,声音几乎低到她听不见。“你知道的,小时候,亚沃尔尼基山天上的星星。”

她回头,看他浅浅的微笑溶进了一点苦涩。

原来他从来不生气,也不屈辱,也不苦恼也不悲哀。他从来没有负面情绪,她想,他从来都是快乐的,他是不顾荣誉没有心肺地快乐着的。

她甩开了他的手。

布拉格需要关心的事情太多了。她宁可研究今天莫斯科又发来了什么令人发指的通告,她人民对当局的支持率要又怎样才能更好看。比起那些,十世纪以前的星星是最不重要的。

但是现在,星星出来了。斑驳没有节制地铺遍了亚沃尔尼基山的天空,洒过国境线,从摩拉维亚到斯洛伐克。她开始抱怨他出了什么状况怎么也不吱一声,但立即又想到她根本就没有带手机。再说他们也从来没有互换过手机号,又说他们所有人就都是不喜欢用手机的,那让一切变得更轻易,时间变得太快。

而本来时间对他们来说就够快了。

她几乎没有意识到布拉格的春天何时过去,柏林的墙就倒塌了。他们在红色巨人倒下的前一年揭下了被强加的旗,后一年和平分裂。从百废待兴到现在,又过去了多久呢?雨果斯拉维亚又肢解,冬妮娅又颜色革命,北大西洋又东扩,布拉金斯基又蠢蠢欲动。

东欧罗巴平原从十世纪起就没有太平过,但安德雷·诺瓦克的天空又能看见星星了。

“捷——西——亚——”

她听见被吹散的呼唤,在越刮越冷的风中猛地回头,看到安德雷一边喊着,一边艰难地一步步爬上倾斜的草地,裹着和她一样颜色的工装大衣。那是来自前共产主义时代的旧记忆,属于他们的回忆。

“佩——特——拉——呀!”

“别喊啦!我都看见你啦!”她好气又好笑,他几乎要翻了个跟头,还是坚持不懈地扯着嗓子。

“诺瓦提……尼!”他开玩笑似的在她的姓里乱放了个重音,害她想起讨厌的西欧人这样说他们——夹在莫斯科和柏林之间的政治峡谷,最大的特质就是名字无法被拼读。

他最后又跌跌撞撞,在她面前站直。

佩特拉眯起眼睛。怎么好像又长高了呢,难道还嫌我不够矮吗。

“干什么去啦?”

她是想骂他的,但是一下子又没了脾气。她还以什么身份骂他呢!他们也不是情人,我等你等得很焦急,怕你忘了我们的独立日了,怕你就不来了——这样的话她也是绝对说不出口的。

所以她只好猛地去捏他的脸。手感真陌生,她想,脸上的肉也长实了嘛,小时候明明多软多好欺负。说真的,她真的担心过他会被俄国人或者谁捻在手心里呢,结果是杞人忧天。现在面相也变凶了,跟西边的家伙讲话也会硬气了,也有自己的政策自己的想法了。她又狠狠地拧了一把,疼得他直喊饶命。

“哎呀,卡普托娃突然之间有了很多新想法,又很激动,按着我的头要我一条条地看。我没法就这么跑呀。”安德雷贴上她的手背,安抚似的轻轻捏了捏。

“卡普托娃?你的新上司?”佩特拉仍然气鼓鼓的。

安德雷点点头。“你知道的,她当选以前就是做环境律师,所以上来就要推环保的政策。”

“什么,还想着你的星星呐?”

“星星不是有了吗?我现在想要森林。”安德雷咧开嘴笑了,“你知道的,小时候,在这里,亚沃尔尼基山的森林。”

他就是从来没有负面情绪,她想,他从来都是快乐的。他是未被上帝亲吻仍茁壮的山地,他是逆来顺受又饱含温情的灵活变通,他是默默寡言以厚积薄发的潜藏,他是未被世俗磨平棱角的浪漫愿想。他从来都是快乐的,他从来不愿生气,也不自忖屈辱,也不中意苦恼,也不会展现悲哀。

但他的快乐并不是无意义的。他的荣誉就是更光彩的明天,而他的心肺就是他人民生存的幸福。

仓廪实而知礼节,衣食足而知荣辱。他贪婪,他又野心勃勃,他和平独立还不够,他还知道未来,他想要更美丽的世界。

这又有什么错呢。如果不这样,人又是为了什么而活呢?

好啦,好啦,住嘴啦。她在心里对自己说。这么可劲地长他志气,哪里是你的风格呢?

“我要走啦!你又不是不知道明天是我的国庆日。捷克总不能不待在布拉格吧?”她从衣袋里取出了酒瓶,塞在他手里。

而他掏出了一个空瓶子,拔开瓶塞,又重新堵上,递到她手里。“国庆快乐、独立日快乐。”他笑道,白净的光打在他的脸上,温和的眼眸至真至诚。“今年就送你这个吧。”

她翻过来一看,那是分裂后的第二年,他们第一次相会在亚沃尔尼基山时,她送给他的酒。那是她走遍了布拉格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找到的,摩拉瓦河的陈酿。

“捷克和斯洛伐克的国境线,亚沃尔尼基山的星光。”

如她的历史,如他的理想。


(完)




一开始想就写老王和他的绿水青山,或者还真有想过写瑞桑和他头疼得要命的格蕾塔小妹妹。但最后还是搞了最顺手的天鹅绒。斯冷战时抱怨过环境污染、新女总统曾是环境律师这两个事实真的是苍天助我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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